我对家庭出身成分这个概念，是在上小学以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

在一个我居住的村子里，一开社员大会，有几个地主、富农分子，就会弯腰弓背走到高出地面的土台子的角落里蹲下（也许是一种惩罚，是不允许他们坐下的），不管会议的内容与他们有无关系，逢开大会他们几个是必须到的。

其中就有一个人是我同学的爸爸，我的同学互相之间耳语，并用手指点。每次大会后，他的情绪都低落到极点，头也不抬，闷闷不乐。

等多年以后，我们都参加了工作，我还是忘不了他当时的难堪的模样。

参加工作后，单位上找一个老实的近似于愚昧的工人，曾经的雇农，为地主扛过活的工人上台忆苦思甜。

有关人员找他座谈，他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参加工作多年了，还是愚昧无知。他给地主扛活，不认为是剝削。只感觉地主对他好：“我都睡下了，还给我送热乎乎的烤地瓜叫我吃哩。”

“那是收买人心，叫你更好地为他家卖力气！”

工作人员再开导，也无济于事。

有一位中层干部，在斗私批修解剖自己的思想时，当他说到：

“我的姨夫家是地主，是一个好地主”时，听的人都炸了锅。主持人也打断了他的话：“是地主就是靠剥削，根本不存在好地主”。

若干年以后，他又提起那次挨批的事说：“我说好地主，是因为没有民愤，不是恶霸地主。”

我那时刚参加工作，第一次听说，嫌弃贫农太穷，怕人家笑话，在干部履历表中家庭出身一栏填写中农的。

他是单位的一把手，那时候接受审查是当然的，参加过解放战争。当外调人员到他原籍去了解情况时，三代很贫穷，土改时定为贫农。

他的档案中历次填写的履历表中都是中农。在批斗会上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就有一种解释：填写贫农，在革命阵营里太穷了，怕同事笑话。虚荣心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