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移民潮 疫情可能产生积极的政治结果,比如自由民主的重生

【文/弗朗西斯·福山译/观群观察网】

严重危机往往会引发难以预见的严重后果。 上世纪的大萧条刺激了孤立主义、民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出现,最终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然而,大萧条也带来了罗斯福新政,促成了美国作为新的全球超级大国的崛起,并最终引发了全球非殖民化。 9/11恐怖袭击促使美国发动了两次失败的战争,带来了伊朗的崛起和新形式的伊斯兰极端主义。 2008年的金融危机引发了一股反建制民粹主义浪潮,导致世界许多国家的领导人下台。 未来的历史学家将相应地追踪 COVID-19 的重大影响,但现在的挑战是提前预测它将产生什么影响。

现在已经清楚为什么一些国家比其他国家更好地应对了这一流行病,并且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种混合趋势将继续下去。 良好绩效的关键不在于制度类型。 一些民主国家表现良好,但另一些则表现不佳,这也适用于独裁政权。 成功应对疫情取决于国家能力、社会信任和领导力。 如果一个国家有高效的国家机构,有人民信任和服从的政府,有强有力的领导人,那么这个国家的表现就会很出色,损失也不会太大。 如果这个国家政府无能、社会对立、领导力薄弱,那么这个国家的抗疫表现就会很差,给其国计民生造成损失。

疫情发生初期,中国迅速建立各类隔离设施,有效控制了疫情发展。 图片来源:新华网

我们对COVID-19了解得越多,就越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场流行病不会立即结束,而且流行病的持续时间可能以年而不是月来衡量。 冠状病毒并不像我们最初担心的那么致命,但它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并且经常在不知不觉中在人与人之间传播。 埃博拉病毒极其致命,但很难传染,患者常常在将病毒传染给他人之前死亡。 对于新型冠状病毒来说,情况恰恰相反。 这意味着人们往往对新冠病毒不重视,导致病毒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传播并造成大量死亡。 然而,各国最终战胜疫情的日子还很遥远。 各国经济可能不得不尝试缓慢复苏,后续疫情反复出现将拖累经济复苏进程。 对经济V型反弹的预期似乎过于乐观。 经济更可能呈现L型走势,但有长尾,或者W型走势,有波动。 世界经济短期内不会恢复到疫情前的状态。

从经济上看,持续的危机意味着更多的破产,并对购物中心、连锁店和旅游业等行业造成毁灭性打击。 美国经济的市场集中度近几十年来稳步上升,疫情还将延续这一趋势。 只有财力雄厚的大公司才能渡过这场风暴。 其中科技巨头受益最大,疫情期间线上互动变得更加重要。

政治影响将更加重大。 人们可以在集体主义的激励下做出暂时的自我牺牲,但不会永远保持这种热情。 疫情旷日持久,加上高失业率、长期衰退和前所未有的经济负担,将不可避免地造成紧张局势,进而演变成政治动荡。 但目前尚不清楚未来谁将成为影响的目标。

全球权力分配将继续向东方倾斜,因为东亚在控制疫情方面比欧洲或美国做得更好。 虽然疫情起源于中国,但至少相对而言,中国从疫情中受益匪浅。 随着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爆发,其他国家政府初期表现明显不佳,这些国家公民的死亡率也较高。 至少北京可以控制局势并开始迎接下一个挑战——迅速让中国经济重回稳定发展的轨道。

相比之下,美国对危机的反应却很笨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国家的声誉迅速下降。 美国国家治理能力潜力巨大,在以往传染病危机中表现良好。 然而,当前美国社会的高水平政治反对派和无能的领导层阻碍了国家的高效运转。 美国总统不鼓励团结,而是煽动对抗,将医疗救助分配政治化,在将决策责任交给州长的同时,以保护公共卫生为名,鼓励民众上街抗议。 他不仅拒绝支持国际机构,还不断攻击这些机构。 全世界都好奇地站在一旁观看这场表演,但中国很快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未来几年,疫情将导致美国相对衰弱,国际自由秩序不断受到侵蚀,法西斯主义将在全球卷土重来。 这次疫情也将推动自由民主制度的重生,再次击败质疑这一制度的论调,并展示这一制度的巨大韧性和自我更新能力。 在不同地区,这两种前景都可能成为现实。 不幸的是疫情后移民潮,除非当前趋势发生重大变化,否则前景并不乐观。

法西斯主义的兴起?

悲观的结果不难想象。 近年来,民族主义、孤立主义、仇外心理和对自由世界秩序的攻击有增加的迹象,而疫情只会加速这些趋势。 匈牙利和菲律宾政府利用疫情夺取了只有在国家紧急情况下政府才能行使的权力,进一步背离了民主制度。 萨尔瓦多和乌干达等许多其他政府也采取了类似措施。 世界各地都存在流动障碍,包括欧洲中心地区。 各国没有为共同利益而共同努力,而是选择封闭、互相指责,争先恐后地将自己在抗疫过程中的劣势归咎于政敌。

民族主义的兴起增加了国际冲突的可能性。 一些国家的领导人可能将“对外战争”视为转移国内民众注意力的有效手段,也可能想以疫情为契机,在对手不知情的情况下凭空制造一些东西来颠覆对手。身体虚弱,没有时间去关心。 鉴于国际政治舞台上的所有主要参与者都受到核武器的可怕威力和共同困难的影响,国际动荡的可能性小于国内动荡。

人口众多、基础设施薄弱的贫穷国家将受到最严重的打击。 在一些国家,别说保持社交距离,连洗手等最简单的卫生习惯都很难维持,因为这些国家的许多公民根本无法定期获得清洁水源。 此外,一些政府常常因规划不善、引发社区冲突、破坏社会凝聚力或仅仅因为自身无能而使事情变得更糟。 比如,印度突然宣布实施全国封锁,却没有考虑到这会对聚集在各大城市的数千万农民工产生怎样的影响。 许多人返回农村家乡,导致 COVID-19 在印度各地传播。 一旦政府改变主意并开始禁止人员流动,许多人就会发现自己被困在城市里,没有工作,没有住所,也没有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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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迫使印度城市的农民工返回家乡。 图片来源:新华网

在发展中国家,气候变化引发的移民危机正在慢慢酝酿。 疫情只会加剧这场危机,让发展中国家大量民众陷入温饱贫困的边缘。 这场危机使贫穷国家的数亿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的希望破灭了,他们在过去二十年中受益于持续的经济增长。 愤怒将在各地点燃,而破坏公众日益高涨的期望是革命的经典秘诀。 绝望的人们会采取绝望的措施,野心家会夺取权力,腐败的政客会从中获利,政府要么强力镇压,要么崩溃。 与此同时,从贫穷国家到富裕国家的新一波移民将不会像以前那样受到同情,而是会遇到更多障碍,因为移民带来疾病和混乱的指控将变得更加可信。

所谓的黑天鹅是否会出现,本质上是不可预测的,但未来出现这样的黑天鹅的可能性却越来越大。 无休无止的痛苦会引发极度焦虑,这就是为什么之前的流行病催生了各种末日想象、邪教和宗教。 事实上,法西斯主义也可以被视为一种邪教,它产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及其后果带来的暴力和混乱。 阴谋论曾经在中东等地盛行,因为当地人无能为力,觉得没有人站出来代表他们的利益。 如今,阴谋论在富裕国家也盛行。 部分原因是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出现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改变了舆论环境。 持续不断的灾难很可能为民粹主义野心家提供丰富的材料来迷惑公众。 。

还是弹性民主?

但正如大萧条催生了法西斯主义并重振了自由民主一样,冠状病毒大流行也可能产生一些积极的政治后果。 来自外部的巨大冲击往往可以打破政治体系的停滞,为期待已久的制度改革创造条件。 而且这种模式很可能再次发生,至少在某些地方。

专业精神和专业技能才是应对疫情更加现实的方式,欺骗、无能、低效就会暴露出来。 最后,这将产生有益的选择效应(a),表现好的政治家和政府将受到奖励,表现不佳的政治家和政府将受到惩罚。 巴西总统博索纳罗(Jair)近年来一直在侵蚀巴西的民主制度。 他还想蒙混过关,现在却终于深陷困境,不得不面对疫情带来的后果。 健康危机。 俄罗斯普京一开始也想隐瞒疫情的严重性,声称俄罗斯境内的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但在新冠疫情蔓延到俄罗斯全国后,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说法。 普京的合法性在疫情危机之前就已经在削弱,现在这种削弱过程可能会加速。

疫情让世界各国现有政治制度受到关注,暴露出各个政治制度的短板和弱点。 这场危机将加深贫富差距、穷国与富国之间的差距,如果经济长期停滞,就会进一步加深。 危机虽然暴露了问题,但也展示了政府在危机中调动公共资源和提供援助的能力。 正如一战和大萧条造成的国家灾难刺激了1920年代和1930年代福利国家的出现一样,危机后残留的“相互支持”意识可以极大地增强社会凝聚力,推动政府做出更大努力。 努力保护社会。

这可能会结束极端形式的新自由主义。 来自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学家加里·贝克尔(Gary )、米尔顿·弗里德曼( )和乔治·斯蒂格勒( )首先提出了新自由主义(free-)的自由市场概念。 。 20世纪80年代,芝加哥学派为时任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和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提出的政策提供了学术辩护,他们都认为一个庞大的、权力过大的政府是经济发展和人类进步的障碍。 与此同时,削减各类公共机构和减少政府监管也是有充分理由的。 但这种学说后来固化为一种自由主义宗教,在整整一代保守派知识分子、尤其是美国知识分子的心中播下了敌视国家行为的种子。

里根总统和玛格丽特·撒切尔因实施新自由主义政策而闻名于世。 图片来源:资料图

鉴于国家需要采取严厉措施减缓疫情的蔓延,没有人再说政府“不是问题的解决方案,而是问题所在”(里根在其第一任总统任期内的就职演说)。 没有人能举出可信的例子来说明私营部门和慈善事业在国家紧急状态期间可以替代强大的政府。 今年4月,推特首席执行官杰克·多尔西宣布将捐赠10亿美元抗击疫情,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慈善之举。 同月,美国国会批准了2.3万亿美元的援助计划,以支持受疫情损害的企业和个人。 反国家主义在反封锁抗议者中可能仍有一定吸引力,但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美国人相信政府医学专家给出的抗疫建议。 这可能有助于政府获得更多支持,采取行动解决其他更严重的社会问题。

疫情也可能重启中断已久的国际合作。 尽管各国领导人可能互相指责,但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和公共卫生官员正在深化彼此的合作和联系。 如果国际合作的中断会导致灾难并被视为失败,那么后疫情时代各国可能会重新参与多边合作以促进共同利益。

不要抱太大希望

疫情是一次全球政治压力测试。 拥有合法和有能力政府的国家将在测试中表现相对较好,并可能实施改革,使自己的国家更强大、更有韧性,从而有助于未来表现更好。 政府软弱或政治领导人不佳的国家可能会陷入停滞、停滞,甚至陷入贫困和不稳定。 现在的问题是,第二类国家的数量远多于第一类国家。

不幸的是,压力测试非常困难,很少有国家能够通过。 一个国家要在初期成功应对疫情,不仅需要强有力的政府和充足的资源,还需要大量的社会共识和值得信赖的有能力的领导人。 韩国政府和默克尔领导下的德国政府都满足这些条件,两国政府都将抗击疫情的工作委托给了专业医疗机构。 但更多的政府总会在某些方面表现不尽如人意。 鉴于疫情结束仍困难重重疫情后移民潮,这种喜忧参半的趋势很可能会持续下去,因此很难普遍乐观。

悲观的另一个原因是,一个社会要想取得更好的局面,需要理性的公众讨论和社会学习。 然而,现在专业知识与公共政策之间的联系比过去的精英治理时代要弱。 数字革命带来的权威大众化平滑了包括认知层面在内的各种等级结构,现在的政治决策往往被政党团结和反对异见所劫持。 这不是进行建设性集体审查的理想环境,一些荒谬的政策可能比明智的政策持续得更久。

最大的变数是美国。 当危机袭来时,美国现代史上最无能、最有争议的领导人执掌美国,其治理模式在危机压力下并没有改变。 这是美国最大的不幸。 在他任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与他所指挥的国家交战。 当情况发生变化时,他无法有效应对。 他认为对抗和仇恨比国家团结更符合他的政治利益,因此他利用疫情挑起斗殴,加深社会裂痕。 美国在疫情期间表现不佳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该国领导人未能顺利履行领导职责。

如果总统在 11 月赢得连任,民主或自由国际秩序更广泛复兴的机会就会更小。 但无论选举结果如何,美国政治两党之间根深蒂固的两极分化不太可能改变。 在大流行期间举行选举将很困难,心怀不满的失败者将有动力质疑其合法性。 即使民主党在总统选举和参众两院选举中均大获全胜,他们也将继承一个半瘫痪的国家。 民主党在赢得选举后本应立即采取行动,但该党却面临巨额债务和参众两院共和党残余势力的顽固反对。 经过多年的蹂躏,国家机构和国际体系已经变得虚弱和摇摇欲坠,需要数年时间才能重建它们——如果它们能够重建的话。

随着疫情最紧迫、最危险的阶段过去,全世界都将不得不投入下一阶段漫长而令人沮丧的艰苦努力。 世界最终将会复苏,在某些国家或许会更快。 世界不太可能发生剧烈动荡; 民主制度、资本主义和美国在过去都证明了它们的变革和适应能力。 但这一次,他们还是要再次上演兔子戏法。

(观察者网译自管群《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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