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梦(谁打碎了我的留学梦)

二哥,长得很高大魁梧。他是舅舅的儿子,小时候就长得虎头虎脑,颇得姥姥姥爷喜欢。

身后就是我的老家,二哥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舅舅希望他将来能大富大贵,就给他取名小贵。舅舅家住在农村,家里过得很拮据,小贵从未享受过富贵之家的生活。我想,有朝一日能大富大贵可能是他一生的梦想吧。

二哥在初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跟着舅舅干农活。家里有骡马,有果园,大地里还种苞米、大豆,家里的农活很多,特别到农忙时,他跟着父亲忙得昏天黑地的。他经常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垄,想着自己未来的前途,是像祖辈一样一辈子在土地里刨食吃吗?他有些不甘心。

这时,他还不晓得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职业将向他招手。大连三面临海,由渤海和黄海环抱。在它的一个港湾里,有一个叫做大连海洋渔业公司的企业,这是一家国企,拥有着上百艘渔船,在国内外浩瀚无垠的大洋里从事捕捞作业。

我的父亲就是一名普通的船员。父亲以前是青岛军港的一名海军战士,复员后他在大连海洋渔业公司的渔船上当了一名普通的船员。父亲在船上晕船,有时遇到大风大浪,他常常呕吐得一塌糊涂,虚弱得躺在船上,连续几天站不起来。

后来 单位就安排他下陆地,在公司的总务处大食堂里当一名厨师。他有一手好厨艺,做的饭菜可口,领导和工人们都喜欢吃他炒的菜。

有一回,公司新购买了一批渔船,招聘新船员。这船员属于国家职工,工资挺高,对于农户子弟绝对是一个走出农村的绝佳工作。母亲就对父亲说:“咱哥家有四个儿子,劳动力够用了。小贵早就想出来找一个活儿,你就找找人,让他当船员吧。”

父亲就找到了负责招聘的负责人,说:“我有一个侄子,想当船员,你就费费心,先报上名。”这样,父亲给二哥报了名。之后,就给老家打电报。那时候,还没有手机,电话也很少,遇到急事,就拍电报。

舅舅接到了电报,就给二哥准备了几件换洗衣服,就立马打发他来到了大连湾。

二哥来到我家时,我还清楚得记得,他一身农村孩子的打扮,显得跟朴实。父亲带着他到公司报名。二哥身体很壮实,很快就通过了,在船上实习了一段时间,就随船出海了。

船员虽然工资挺高,还是国家职工,但船员的工作很辛苦,他们整天在大海里漂泊,几个月甚至一年看不到陆地。在风浪里,他们要克服晕船和各种身体不适。在渔船上,他们因为工种不同,具体的工作也不一样,在甲板上,有大副二副三副,有船舱里,有大管二管三管。二哥在船舱里维修机械,从三管开始干起来。在这里,空间狭窄,机器声轰鸣,能震聋耳朵。

我们大连湾当地人称呼船员叫“海狼”,觉得一个人要干好这一职业,要有狼一样的顽强和执着。由于二哥吃苦耐劳,干活不偷懒,颇得船上人的认可。

一天天过去了,二哥通过自己的辛苦努力,慢慢有了一些积蓄。

亲友给他介绍对象。他看中了大连湾当地的一户人家的闺女,很快,两个人就结婚了。一开始,他入赘到老丈人家,当上门女婿。过了几年,他在大连湾当地买了楼房。温锅那天,我们一家人都过去庆祝。二哥当时憨憨地笑。他觉得自己的辛苦有了回报,感到很值得。

后来,他有了一个儿子。每次二哥到我家来,看望我的妈妈,都会夸奖儿子。可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二哥说,孩子认生,不愿意出门。

有一年,二哥的儿子初中面临毕业。二哥还到我家来,说儿子要中考了,不知该报哪一所中学。按照二哥的说法,他的儿子成绩很好,报考大连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都不在话下,老师也推荐他报考二十四中学。

不久,我听说二哥的儿子考上了大连二十四中学国际班。二哥到我家来,说起儿子的事情,连连说:“孩子有一个梦想,要到国外留学。作为父母,就是砸锅卖铁,也支持他!”我知道在国际班的孩子,每年花费都很高,但二哥说,他能承担得起。

每年春节,二哥和二嫂都来给母亲拜年,谈起儿子,他总是笑着说,儿子学习得很好,特别喜欢英语,他不用参加高考,可以直接到美国的大学留学。

父亲当年找人,帮二哥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几年后,母亲有一天说,你二哥的孩子到美国留学了。留学前,二哥还招待亲戚朋友们在酒店里摆了一桌酒宴。母亲被二哥邀请去了,母亲也随了礼。

因为我当时在东北的一家报社担任深度报道记者,天天在外面出差,就没有赶得上。

我很觉得遗憾。我就问母亲,二哥的儿子是一个啥样的孩子啊?因为每次二哥来拜年,都不见他一起来。母亲说,酒宴上孩子没有露面。

据母亲说,舅舅有一次到大连湾来,到二哥家。就问二哥,孩子在哪?二哥说,孩子认生,不爱出来。舅舅有点生气:“爷爷来了,认什么生?”

舅舅在二哥家住了几天,孩子一般不露脸,见了舅舅,也不打招呼。舅舅见了,直叹气。

二哥的孩子到美国留学后,二哥到我家串门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一年也难得来几回。二哥从老家出来那几年,他一从船上回陆地,就住在我家,与母亲感情很深。母亲待他如儿子一般。

每隔一段时间,妈妈就会在我的面前唠叨二哥,说特别想二哥。这时候,妈妈就给二哥打电话,唠两句。妈妈就埋怨二哥,你怎么这么久没来看二姑?

二哥说,他在以前的渔船上干得很久了,但挣得钱少,不够贴补家用,就想到外面的私人渔船上干。

二哥的儿子在美国留学,每年的花费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听说有二三十万元。二哥在国内的渔船上干,一年十几万元的工资显然远远不够用了。

二哥想在做决定之前,先征求母亲的建议。妈妈叹了口气,对二哥说:“你自己决定吧。到私人渔船上干也可以,就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累着自己了。”

二哥终于下了死心,把公司的国家职工的工作辞掉了,到广东的一家私人渔船上干活。他依然干渔船机舱的那一摊活儿,工资翻了好几番。只是他回大连的时间很少,母亲也一年难得碰到他一回。

今年春节,二哥和二嫂又来我家看望妈妈了。妈妈很高兴,留他们在家里吃饭。

走后,母亲对我说:“你二哥瘦了,唉,孩子在国外留学,一年要花好多钱。他怎么扛得住啊!”

往年过年,二哥过来看望妈妈,都会带着礼物,这次二哥和二嫂是空着手来。母亲很理解二哥的处境,她说:“孩子到美国留学,你二哥向老家的兄弟姊妹们借钱,拉了几十万元饥荒啊。”

我们兄弟姊妹们都跟随着母亲一起叹气。

今年春节后不久,一个噩耗从广东传来。这是二哥所在的渔船的船东打来的电话。二哥在船上工作时,突患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在渔船上病逝。

二哥病逝的消息在亲友间震动很大。由于舅舅年事已高,亲友间都瞒着他。最后亲友决定二嫂和儿子前往广东,处理二哥的后事以及身后的赔偿事宜。

二嫂和儿子到广东后,妈妈的心始终悬着,不时打电话询问。

一个星期后,二嫂和儿子把二哥的骨灰带回了大连。

妈妈说,船东对二哥的不幸去世也很难过,赔偿了近二百万元,二嫂对这个结果也同意了。

那二哥的儿子呢?妈妈说,由于疫情,孩子的学业早停了,疫情期间买了高价飞机票回到了大连。他以后不到美国留学了,就在网上学习,之后会领取毕业证,在大连找工作。

我听着母亲的话,心中始终萦绕着二哥那憨厚老实的笑脸。他从我们老家辽宁省大连瓦房店永宁公社刘沟村邢庙子屯走出来,经过了一生的奋斗,摆脱了农民的身份,成为了一个国家职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后来,他又辞掉工作,成为了一家私人渔船的船员。

终其一生,他都是一名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狼”,最终魂归大海。

这就是我的二哥。

他的生命定格在52岁。

他取名为贵,未曾富贵过……

我把生活忠实记录下来,讲给大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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